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值得关怀。
但人们关心生、不关心死,关心子孙和遗产、不关心死后的灵魂。
灵魂旅途比人生之路遥远的多。起点和终点,非生物体人类能知。
怎样稳妥死亡,始终困扰智者。人都希望在死亡时得到最佳关怀。
只有真正关怀死亡,才不会恐惧死亡。
时刻知道自己会死,人生才会有质量。
死亡并不是永恒终结,是人世的终极孤独。人们的恐惧和眷恋是本能。
正如求道者自愿禁欲、甚至主动断子绝孙,灵魂的力量可以改变本能。
这,便是死亡关怀的原理。
自然法则并不合乎生物体设定的逻辑,人类却非要用逻辑解释自然法则。虽然这些法则在两千六百年前已被明确揭示,人们还是将信将疑,因为觉得那时没有科学。
但人们也知道:科学并不是人类认识自然的唯一途径。即便是,科学也是为人服务。而在西方人建立的语境下,人是为科学服务的,一切必须科学。全人类都正在为科学献身。
献身科学是科学家的事。正如罗兰夫人殉道以及她的丈夫和她的情人先后殉情、也正如谭嗣同“我自横刀向天笑”,为崇高和美好献出生命,是部分人的事,不是全人类的事。死亡关怀,绝不是让人主动献身。然而,科技和财富的联手出击,已经使全人类奋不顾身。
东方道学从不强调人类的优越性,反而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。众生平等,指的是所有类型的生物。在平等的灵魂中,智能差异并没有人类想象的大。
动物不仅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,还会主动安排自己的后事。比如家里的宠物猫,只要它们可以自由出门玩耍,都会在临终前突然“失踪”,可能是为了避免与主人最后诀别的悲哀、也可能是为了把遗体安置在悄悄选好的某处野外。
肥猪被宰杀之前,在佛像或寺庙前跪拜,也早就不是这个人人自拍年代的新闻。
人在死亡前,远不具备其他动物的智慧。不是因为愚蠢,恰是因为聪明。人这一生所有的分别、执着、妄想,都在死亡边缘集中爆发:生与死的分别、保留身体的执著、恢复人生的妄想。爆发之后,便是恐惧、不舍、无奈,乃至魂飞魄散。灵魂作为能量,即便守恒,也时刻在变化、转化、聚散。死亡,无疑是个节点。
自我进行的死亡关怀,并非等到临终。从出生开始,就要守护自己的孤独,聆听灵魂发出的声音:孤独与死亡,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。
互联网把大千世界变成一个很小甚至随身的屏幕,随时提醒屏幕前的孤独,却不用屏幕里的内容消灭孤独。这是互联网的清凉慈悲。
宗教的死亡关怀也非常奏效。宗教唤醒灵魂,得益于人的意识逻辑能够容纳教义。意识逻辑激发出来的心力,是生命奇迹的源泉,也是超越死亡的法宝。
在东方道学里,超越生死难关,就是得道之人。看着他们安详地离世,任何一个有基本常识的人,都不会相信他们的灵魂消失。那种灵魂的真实,表现为强大的心力,丝毫不因身体的衰竭而减弱,反而历历在目、祥和稳固。
很多人都能连续几天控制濒死的肉体,等候远方亲人的归来,见上最后一面。
中国的老人们更厉害,通常会坚持到除夕过后,长上一岁,才咽气。
在意识逻辑里,我们可以推断:摆脱了躯壳束缚和欲望拖累,灵魂的力量无论在生前死后,都是无比强大的。临终前的灵魂,更接近于“空”和“无”的状态,那是近道的状态。相反,日常状态都是离道的: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快乐、所有的基因传承和名利遗留,都是有、大、多、强等既不空、也不无的身外之梦。
令人欣慰,科学在死亡关怀上也找到了很多有效办法。比如心理学的催眠疗法,以及终极护理的很多措施。相比之下,艺术给人的愉悦,在死神面前都像杂耍一样肤浅,甚至毫无用处。在没有互联网的时候,我们很少能够意识到这一点。
网络游戏给了我们很多条命,我们可以反复去体验生与死。在不玩游戏的人看来,这既不认真、也不庄严,但事实并非如此。
游戏中的快乐,都建立在有、大、多、强的基础上,这些快乐激发了行为惯性,直奔无法预知的痛苦,那是无、小、少、弱的状态。这样循环往复,直至疲劳关机。但是,游戏还没有结束,游戏世界里一切还在延续发生着。
游戏作为生存模拟,是小动物的必修课。但作为人生感悟,实在要感叹互联网的自然神力,它不仅一遍遍把人生演示出来,还给玩家提供包括作弊在内的各种可能,更赠送无数次“如果”的条件,以便玩家证实必然性。但每一次重新开始,还是基于侥幸。最终,当玩家彻底退出游戏、或游戏彻底被市场淘汰,玩家作为角色背后的灵魂,依然继续着他们的人生。玩家并不承认,单纯追求幸福快乐,人生也只能是一款自私而肤浅的游戏。
相比之下,人生游戏的模式绝然不同:无规则、无角色、无对手、无输赢、无终点。
都是无。这样的游戏,谁都不感兴趣。但生而为人,都必须要玩。
无奈之下,我们一生都要不断去找规则、找角色、找对手、找输赢、找终点。
凡夫俗子绝不会把“无”当作信仰和追求,他们贪恋“有”。
利用“游戏”这个词汇,西方的傻子们会写出无数本“人类学著作”,穷尽其中的逻辑,只为了消磨自己和读者无聊的生命。
东方的骗子们也不会示弱,他们会写出无数本“伦理学著作”,穷尽其中的利弊,只为把自己和别人拖入虚假的道德领域。
无聊的生命进入虚假的领域,无益灵魂成长,只会消耗灵能。
东方道学非常强调对“慧命”的关怀和保养,这是超越了死亡关怀的“灵魂关怀”。
这一重任,目前已经落到了互联网的肩上。
互联网是自然的。死亡,正是回归自然。于是,人们开始建立自己的云端,以此安慰灵魂。虽然互联网并非更高级的生命,但它能无声地关怀人类,而人类自己却做不到。
对于人生游戏,互联网的启发有两点:
一,网络游戏可以在人生中玩,但人生的游戏无法在网络游戏中玩。网络游戏的终点,靠人收场。人生游戏的终点,靠灵魂收场。
二,网络游戏没了,人还在。人生结束了,灵魂还在。
这两点,都是震撼的启示。
但我们实在不愿把网络游戏与灵魂扯上关系。凡夫俗子的全部精力,都放在如何活的长久、活的快乐,一生都在“庞氏定律”中摸爬滚打。
局外者明,旁观者清。看着自己很多条命在电脑世界里一次次轮回,为何意识不到自己最后一条命也有轮回呢?我们必须穿越这个维度。提高维商,是死亡关怀的基本功。
东方道学的死亡关怀是伴随终生的。站在人世角度理解灵魂,无论灵魂自何处来、向何处去,人世间都是珍贵的一瞬。寻找人世生命的意义,关乎整个灵魂的旅程。
灵魂的圆满,是生命的终极追求。我们是什么,比我们拥有什么更重要。
这便是东方道学对个体人生和当今世界的全部价值。